近幾個月已經拉了很多次警報,爸爸.叔叔.姑姑們演練了多次,
雖然大家早有心理準備,但這一刻來臨時仍舊充滿不捨與感傷....
一大早起來張羅早餐,接到表妹的賴:阿嬤凌晨走了...
還是很震驚,這幾年阿嬤因為看護照顧不善,但去安養中心其實也不比都市看到的等級,
鄉下地方很陽春但也一位難求,也辛苦姑姑.叔叔跟老爸,每天去探望陪伴,
聽到他們描述許多送去就無人聞問的慘況也不勝唏噓啊....
第一時間,姑姑聯絡了嘉義的御信禮儀公司,
有些面孔似曾相似,本以為他們是雲林業者,原來是嘉義的,
那應該在水上殯儀館照面過幾次,
從頭到尾很貼心的打點細節,隆重溫馨,比起阿公20年前過世時的葬儀社好太多了!
因為那次的兵荒馬亂我一度想去唸生死學系,跨足殯葬業....
守喪兩個禮拜,讓很多久未謀面的親友們都聚在一起了...
嗯,現在的社會大家各自忙碌,喜宴更是無暇一一到場,我看也只有喪禮才會幾乎全員到齊了!
終於,這一刻還是得到來....
喪禮前一晚,御信的健成把布置妥當的照片回報給姑姑,
場面非常的莊嚴隆重,價格是超乎我想像的佛心價...
隔天葬禮中場休息時,我才發現他甚至在旁邊安排了飲料台,
大熱天給參加的賓客補充水分,
我本以為只發瓶裝水,還自己準備了一個十公升的大水桶...
在我們忙著儀式亂成一團的時候,還派了服務人員幫忙整理場地跟招呼來賓,
非常的貼心,讓我印象深刻!
但這部分我就沒拍到了....
(其實我根本沒想要拍,
但又想到姑姑們也有拍些阿公喪禮照片,讓他們以後想念媽媽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看,
整個會場就是阿嬤喜歡的,很多花很熱鬧的場面....
所以家祭開始我又擠到前面去拍了)
老爸有八個兄弟姊妹,
雖然我年紀一把,但在這些人的眼裡我依然算是個老屁孩,
所以整個細節的安排有勞姑姑,我最後的工作就淪為攝影公差,
姑姑希望我能寫篇文章給家裡的孩子看~緬懷阿嬤跟阿奏,
其實一向歡樂搞笑的娜姐不喜歡這樣的風格,而且昨天拍的照片我實在不想看,
傳給姑姑跟爸爸之後我全刪了,現在叫我寫篇文記錄,
我才又把照片挖出來....
因為人口眾多,所以我們儀式還得分批舉行,
前一天還得全員集合先講解儀式的程序...
老爸認為感念阿嬤的一生比較重要,因此決定不辦公祭著重在家祭的部分.....
小時候阿公阿嬤常來家裡,
有時阿嬤會講一些她兒時的事情,由於母親早逝,父親後來續弦,
繼母當然比較疼自己生的孩子,
阿嬤只能出去趕兔子.餵豬,做些粗活,也因此不擅打點家務,
老爸說只要他們衣褲破掉,阿嬤隨便縫個幾針還把線頭留在外表,
常讓頑皮的同學作弄,把線頭剪掉,露出沒穿內褲的光屁股....
當時想必辛酸,但日後老爸講述給我們聽,
常變成大家虧阿嬤的笑點,阿嬤也傻笑不以為意....
至於養兔子這段,阿嬤的經驗就豐富了,
同學送我一隻大灰兔,兔子越長越大超過五公斤,我每天要去市場撿高麗菜葉也很煩惱...
她一直誇這隻兔子吃得好養得壯,還跟我說這麼大隻且在後院跑,肉很結實應該吃起來味道不錯...
阿嬤,你馬幫幫忙,那是寵物,不能吃啦!!!
跟我講鄉下怎麼殺兔子...
「我不要聽我不想聽啦,不想聽不想聽....」
後來不知怎麼,大灰兔不見了,究竟是被野狗吃了還是跳出矮牆而逃不可考,
但我一度懷疑是不是阿嬤來把我兔子偷抓走了?
回憶起跟阿嬤的往事,不禁會心一笑,
但對於姑姑們而言,應該是貧瘠匱乏的童年,
永遠的吃不飽還有吵吵鬧鬧的兄弟姊妹大亂鬥吧?
老爸不知道怎麼突如其來的反對姑姑們唸祭文,
姑姑讓我看過稿子,真摯懇切,我並不覺得不好,
但老爸的硬脾氣無人能招架,當然也只有我們最了解他,
跟姑姑說最簡單的方法,就先斬後奏吧,
反正過了就好了,他也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翻臉....
以下是三姑姑寫的祭文,雖然平實但也道盡了阿嬤一生的勞苦,
本來姑姑要我上去唸,我光看了都泛淚了,
上去大概是從頭到尾哽咽,
還是讓司儀唸吧,
司儀的台語非常的輪轉,
唸著唸著,在一旁拍照的我不禁淚流滿面....
阿母阿母，再過幾個小時，就是送您離開的時刻，尤其是母親節即將到來，更加添您的子女的心痛。
生老病死，雖然是人生必行的路，但是我們猶原抱著十分不捨的心情來送妳離開，
雖然阿爸已經離開20年，有您再陪阮20年，讓我們有母親，有「阿母」通好(台語可以)叫，
沒讓我們已經有年歲卻變成孤兒，這要在這裡跟您說謝謝，感謝您!
今日最大的安慰是您子女都健在，我們也過得很好，因此請您不用再為我們操心。
自細漢您失去母親，嫁來我們林家受盡艱苦，
散赤(台語貧窮)的生活，沒錢讓您準備三餐，這一輩子都沒享受，
這些我們子女都看在心裏，萬分的感謝與不甘。
今日在此向您告別，請您跟著菩薩走，請您不用怕，阿爸在天堂迎接您。
阿母，阿母，您一路走好！願您在天堂跟阿爸一起過著神仙般的逍遙生活。
第二輪的孫子輩,實在是成員眾多,只好分兩梯,
內孫及內孫媳內孫婿還有橄欖孫(囝仔孫),太年幼的不耐久坐沒有參加,
小龍年紀稍大些,行前就先讓他知道葬禮的意義跟目的...
我:小龍,等等你要向阿奏磕頭喔!
小龍:為什麼?
我:謝謝阿奏的辛苦,有他才會有阿公,有阿公才會有媽媽,有媽媽才有你...
這孩子說也受教,所有的儀式都恭敬萬分,
雖然阿嬤孫子多到都記不住了,但也開枝散葉長出了很多小橄欖了啊!
以前阿嬤只要看到我抱著貓像抱著嬰兒一樣走來走去,
就會碎唸:胎溝鬼!成天抱貓會嫁不出去...
看到貓四腳朝天睡在棉被堆裡:畜牲仔還金災送(畜牲也知道要享受)!
我:阿嬤,那個是嫁妝耶,誰要娶我就要收下兩隻貓,不然免談...
阿嬤:謀摳伶啦!安捏嫁不出去沒人要啦....
阿嬤,你看見沒?挖馬係有人愛,你的橄欖孫在向你奉茶!
第三輪才是外孫,其實空間有限,所以必須分梯次,
阿嬤的子子孫孫都排到門外去了...
雖然不設公祭,還是有些地方仕紳前來致意....
阿嬤應該很開心吧?
她一向喜歡熱鬧,
一度來跟我們住上一陣子,嫌我們住太鄉下了無聊,
寧可天天拿著小包包走到西市場,買個養樂多回來也好,
每天買個一兩罐,冰箱囤了好多養樂多,盼望著她的眾孫子回家都有養樂多....
每次老爸去探望她,總是帶好多養樂多回家!
阿嬤遇到我,老是問:你現在幾年級了啊?你所費(零用錢)夠不夠?阿嬤給你一些錢買涼水...
我:阿嬤,我都畢業十年了,我工作十年了啊!我有賺錢,來,阿嬤這些錢給你呷紅
曾經五專考試前,她出門前硬塞了一個小零錢包,裡面有一千塊,
我太條直了,我怕不能帶進考場,偷偷藏在教室前的樹叢中,考完試竟然就被幹走了,
害我一度惆悵的了很久...
迷糊掉錢也不是第一遭,總覺得辜負了阿嬤的心意,
那一千塊她應該存很久吧?
雖然小時候我們偶爾會作弄阿嬤,笑她沒唸書沒知識,
甚至我們還會嘲笑她生了九個孩子垂在胸前的布袋奶,
或是以阿嬤當主角編造出奇奇怪怪的蠢事笑話,
她只是傻笑也從不生氣,
回阿公阿嬤家,
深夜裡,還是看到她洗完澡穿著單薄的衣服隱約垂著奶的身影,
幫我們蓋棉被...
阿嬤永遠用她的方式愛我們....
爸爸的朋友們也特地前來致意,
謝謝楊市長,他是我們家許多場合的重要貴賓
感謝大家抽空前來,
深深的感謝,
由大家長老爸帶領大家致意
下週就是母親節了,
接下來這些白了頭的老孩子就真的是沒有父母的孤兒了,
雖然每個都阿公阿嬤的年紀了,但看了不免心酸...
小龍:阿公,我媽媽說阿奏去阿彌陀佛那裏了,你好可憐,你沒有媽媽了....
小龍:媽媽,你對我那麼好,你可以暫時借給阿公當他的媽媽嗎?
我:....ㄟ,他是我爸爸耶,沒禮貌,怎麼我變成他媽媽?
健成特意安排這個橋段,
眾人一一為我們一生勞苦的阿嬤獻上最後的祝福,
祝阿嬤最後一個母親節快樂,
一生的劬勞,對子女的牽掛終於可以放下,
從此無牽無掛跟阿公去雲遊四海吧!
啟靈...
離別的時刻還是到來,
阿嬤,妳很厲害,妳跟阿公兩個人竟然可以變出這麼一大群人!
想必你應該跟阿公在天上開心的看著這群大大小小的屁孩們,驗收此生的成果吧?
曾幾何時,你這一群老孩子老孫子竟然都已經步入中年丶老年,都白了頭啊!!
先是到火葬場
之後送阿嬤到古坑公墓跟阿公團聚
最後到雲德寶塔寄靈完成所有儀式,
辛勞一生的阿嬤就此安息
謹以此文紀念我辛勞一生的阿嬤~
林賴量老夫人1926~2020
一生為家庭子女奉獻的阿公及艱困環境中長大的爸爸.叔叔.姑姑們
這張照片應該只有一半的人,
很多屁孩都還沒出生呢!
轉眼枝繁葉茂,
美食的確是最好的療傷,過年聚餐也沒這麼多人啊!
以下開放弟弟妹妹們留言緬懷阿嬤......